又到宰羊節。

鄰居把羊放在我家天台兩天了，日夜的叫，我每次看到膠盆光光便給牠添些清水，讓牠喝。

頭兩年我總是偷偷給羊一點食物，後來想想這未必對，劏羊後主婦要清洗內臟的，鄰居只給牠乾草吃應是讓牠腸胃潔淨些，我不好多事。

這一年，8月12日宰羊節正日，專門替人操刀的專家很早便上門，迅速完成宰羊、脫皮的過程，我留在屋裡沒聽到羊叫，只聽到男主人納吉不時發號施令、和他小兒子連玩帶笑的清脆童音。

9點半，當我走出天台時，納吉兩個十幾歲的女兒已開了我的水喉花啦花啦在洗地，水淡淡的紅色，流過大片地面。

 

 

光禿禿的羊，遠遠掛在我的木梯上。

納吉朝我走過來，每走一步，地上留下一個紅色鞋印。

「別擔心。」他笑着跟我說 : 「一會兒和我們吃早餐。」

「吃過啦！」我給他看手上的一杯咖啡。

「一定要的，please。」

 

 

隔了沒多久，空氣中傳來燒烤的香味，這是今天整個摩洛哥都在飄着的氣味，家家戶戶會用網油包着切成方粒的羊肝做串燒。羊要掛一、兩天，等吹乾一點才斬塊，連着多天會煮tajine, couscous， bbq....吃不完的羊肉和內臟放進冰櫃。

我今年有點生納吉的氣，不要跟他吃早餐。

他這次的羊特別大，半夜買回來，吵得厲害，我從床上跑出去看，那羊給扛到天台不肯下地，老是靠着扛羊那男人。幾年了，第一次看見那麼不安的羊。

我有點擔心，請納吉把牠放遠一點，他不當一回事，我再三堅持，又動手自己先把木架上的小盆栽拿開，他才肯和那男人把綁羊的繩子調校一下，最後終於把我的木架搬到另一邊，把那大堆沉重的植物移開一點點。

結果，第二天早上我打開大門即時呆了一下，眼前髒亂一片，一夜大風把餵羊的禾草吹得到處都是，羊不知哪來的本事，把我一隻花盆打破，還把朋友寄居在我家一年多的漂亮盆栽吃得光光....

忽然發現綠綠的一小枝植物掉在一個角落裏，猜是羊在咬扯朋友的盆栽時把它弄飛了，我趕緊撿起來，心裡在大罵納吉。

正好納吉太太也上來看羊，見到遍地羊屎和這場面，抱歉的說 : 「糟糕。」可是她一去不回，也不來打掃。

昨天一天裏我掃了好幾次禾草。像納吉說的 :「每年只一次嘛。」翻臉也不好。下午走過糕餅店，我最愛吃那一家的朱古力牛角包，自己一個，給住在我民宿裏的法國太太一家三口也每人買一個，付錢時想起納吉三個孩子，嘆口氣，結果捧着一大袋牛角包回家去。我只是生他們爸爸媽媽的氣吧了，那小兒子可是個甜得不得了的小傢伙。

所有事情一下子便過了，11點多，我獨自坐在天台裡，眼前是那麼安靜，地面也洗得乾乾淨淨，掛羊的木梯靠在漂亮的粉紅色牆邊，白色的網油像一大塊喱士布晾在太陽下，隨着微風輕輕晃動。

這是一個美麗詳和的早上。

納吉大概也知道我不高興，回到自己二樓小院子裏烤羊肝，沒像往年般在天台起爐和在我的竹棚下開大餐。

下午一點多，納吉太太捧着銀盤子送上來一份烤羊肝。

正好法國太太的小兒子路加也上來了，看看那串羊肝，問我 : 「這就是牠?」我點頭。

他靜靜坐在長椅上，和我一樣看着眼前美麗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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