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谷之行（三）
這次和朋友到玫瑰谷，除了看人家過節，還有一個最主要的任務：尋找真正的玫瑰水。
話說我有個朋友熱愛摩洛哥堅果油，四月的時候忽然問：「知不知道哪兒可找到最好的玫瑰水？我很想試試。」
因為她，我跑到鎮上相熟店裡去請教了那老闆，他家種有堅果樹，開了幾家店舖賣有證書的純堅果油，也賣很多玫瑰水。老闆笑笑說，問油他可以答，問玫瑰水還得到玫瑰谷去，因為他們只買回來賣，入的都是大路貨供本地婦女日常搽用，有些只有香氣但不是百分百純花水。
「招紙不可靠，要講究，最好去幾百公里外的產區找最有口碑的牌子來試。」他說。
正因為這樣，男友把他的大學同學穆罕默德介紹給我：「你想找一個地方的東西，就要有本地人帶着，穆罕默德老家在那頭，他人很正確，讓他幫你好了。」
穆罕默德跟我男友一起念了幾年西班牙文學，當時又合份租屋，交情很深，他答應幫忙之後果然做了很多功課，告訴我找到了一家很好的婦女合作社。時間上也真巧，五月玫瑰節正好可以去探望她們，參觀人家怎樣做玫瑰水，太好了！
節日的第二天，我們去到這家由兩姐妹主理的合作社，哇，其中一個房間裡大大地蓆上全是玫瑰花，幾個婦女正坐在無數粉紅色的花朵的中央。
豪爽的姐姐是一手設立合作社的人，她熱情地親面招呼後用算流利的英語跟我們解釋：「看，這便是摩洛哥最出名的大馬士革玫瑰，它的花一定要開了，花瓣上水份和那很少很少的油份才能蒸餾出來，未開的花蕾蒸來沒作用卻佔了空間，一定得剔出來，可用來泡茶或做別的用途。」
合作社婦女在玫瑰花堆中一坐大半天。
沒開的花和枝葉都需揀走。
我們到另外兩個大房間去看，一個放了一橫一直兩個巨大的熱水器，上面有喉管通往隔壁的蒸餾間；蒸餾間裡搭着一個到人肩膊上下的高台，中央是個可掀蓋的不锈鋼大圓筒──原來它裡面分上下格，下格有喉管讓熱水從鄰房注來，上格放玫瑰花，蒸餾時熱蒸氣會從下而上經過玫瑰花把精華帶走。高台旁邊有另一個大容器裡面注滿冷水，玫瑰花蒸氣沿着一條幼管經過它就會冷卻，滴進下面的小圓筒成為摩洛哥著名的玫瑰水。
「每一次，我們會用64公斤的花瓣去做30公升的玫瑰水。」那是等如兩公斤的花去做蒸餾一公升的純露了。姐姐說這分量是一個很理想的標準，她們不管人家怎樣做，自己堅持做最好的。
台中央的是蒸餾器，蒸氣會經過喉管通往左方冷卻器後再滴進下方小圓筒中。這一刻合作社婦女正準備進行大清洗，第二天開始蒸餾。
提供熱水的巨型圓筒，可把熱水輸往鄰房。
穆罕默德替我翻譯柏柏語，讓我訪問了她妹夫，妹夫不是合作社成員，但生長在瑰瑰谷很愛這片土地的「上天禮物」，他說：「有些人不老實，香香的玫瑰水其實只用了很少花，但他們從中國買來香味劑加進去，不懂的人以為很香就是好。」他很氣憤，認為這些人把摩洛哥提煉花水的優秀傳統和品質完全破壞了。
除了玫瑰水，摩洛哥家庭大量使用的橙花水當然也有同樣遭遇。
「不是真正蒸餾出來的純水，花瓣裡面的好東西都一點都沒有，就是一瓶有香味的水而已。」妹夫搖頭。
我好奇地問，那麼如果用再多的花去蒸餾，是不是可做出更精純的玫瑰水？例如他們這大蒸餾器裡用上一百公斤花做三十公升水，會更純更香嗎？
「不行，因為儀器的容量有設定，你放太多的花一來會擠傷花瓣，二來蒸氣經過時不能完全蒸餾透徹，效果反而會壞。」妹夫細心解釋。
妹妹笑着說：「玫瑰本身的香氣應是安靜優雅的，那是它的特性，不要貪。你如果買到很香濃的，反而不對了。」
回到那堆婦女旁邊看她們挑花，手勢熟落溫柔。
「這兒有多少花？」
「今早是二百五十公斤，現在大約一半多吧。」姐姐答，「每年從四月底開始，我們都會大清早派人去採花，帶回來後整天在這兒工作，有時候要輪班，趕在花仍鮮嫩時挑好送去蒸餾器。」
在靠牆桌子上看到幾個獎牌，還有一朵銅色的玫瑰花獎座，一問是全年最優秀玫瑰產品大獎，我笑着告訴穆罕默德，這下子可向朋友交差了，我們幫她尋找真正的玫瑰水，找到啦。
這個探訪合作社的節目，我覺得比去市中心看「玫瑰小姐」選舉有意思得多了。
我手上的大馬士革玫瑰是幾個小時之前才摘下的，花瓣嬌嫩，一室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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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