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家豪門秘史 4】 爭奪賭牌 接死亡威嚇
一九五三年,何鴻燊被迫離開發迹地澳門,返港從事地產生意。
八年後,他突然重臨濠江,夥拍人稱「鬼王」的葉漢組成新財團,成功投得新賭牌,卻惹來多股勢力惡意挑釁及全面圍堵,更聲明會置他於
死地。
戰後香港人口迅速增加,五十年代初便由戰前的不足一百萬,暴增逾倍至二百多萬,加上當時香港房產資源有限,地產行業大有可為,何鴻燊看準此商機,回港後即成立「利安建築公司」進軍地產業。
何鴻燊善於與官方打交道,得以承接大量香港政府工程和英軍宿舍,這類生意風險低且有盈利保障,何的身家因此直線上漲,六○年時已突破千萬元大關,是名正言順的富翁,並與霍英東、羅鷹石、廖寶珊等成為香港地產業的先行者。
雖然回港後發展十分順利,但何鴻燊從沒忘記被迫離開澳門的經歷,故在六一年被邀請往澳門競投賭牌時,他雖不懂賭術亦極少參與博彩,卻一口應承,而邀請他參與競投賭牌的,就是人稱鬼王、賭術精湛的葉漢。
葉漢本來是澳門原賭牌持有人傅老榕和高可寧經營的「泰興公司」夥計,他早年因大破「聽骰黨」而名震省港澳。可惜其人恃才傲物,曾揚言:「沒有我葉漢,泰興早就要執笠,傅老榕、高可寧就要跳樓。」此話傳進傅和高的耳朶,自然惹來不滿,遂在四十年代初,借機將他放逐到上海。
當時上海已為日軍佔領,傅老榕卻命葉漢前往開賭,結果賭場經營不久便被飭令關門,葉與一班夥計流落當地,險死還生,戰後葉漢返回澳門,為報昔日之仇,先後兩次與傅老榕爭奪賭牌專營權,可惜均鎩羽而回。

何鴻燊以其智謀與魄力,擊敗壟斷澳門賭牌二十四年的泰興公司,為濠江博彩業開拓出新天地。

「鬼王」葉漢多次競投澳門賭牌失敗後,六一年邀請何鴻燊等人合夥,即成功得手。
葉漢拉攏合組財團
六○年傅老榕病逝,泰興公司由其子傅蔭釗主持,而其賭牌專營權將在六一年十二月屆滿,葉漢遂趁機第三度爭奪賭牌,首先與香港商人葉北海和高海林合作競投,但礙於三人財力有限,於是邀請了他在賽車場上認識的富豪、何鴻燊的姐夫葉德利加盟。
其後葉漢打聽得澳葡政府在新一輪競投中加入了新條款,要求未來的賭牌持牌人必須擁有葡萄牙國籍,且起標價提高至三百萬元,投標保證金亦增加至一百萬。
葉德利知道競投的新規矩後,遂向葉漢推薦當時在香港撈得風生水起、並擁有葡籍的何鴻燊。
至於後來新財團還加入了香港商人霍英東,中間卻有一番波折。據霍英東晚年的回憶錄透露,他是騎虎難下才參加競投。
原來當日葉漢、何鴻燊、葉德利等五人討論競投事宜時,有人提議多加一個香港知名商人,以增勝算,葉北海提議找當時已在香港建築界有名望的霍英東,由於霍的其中一位太太常到葉家打麻雀,葉便自薦親自與霍商討。
初時霍英東表明不願參與博彩事業,但他被游說之事,不知何故傳了開來,更有指霍英東參加競投賭牌真正目的是要「分餅仔」牟利。
所謂分餅仔,是當時一些不良商人「圍標」圖利手法,舉例說,一宗工程的合理投標價為七百萬元,但參與競投的不良商人卻串謀抬高至一千萬,投得工程後,差額的三百萬元,部分會拿出來讓參與圍標者瓜分。
分餅仔的做法,在正直的建築商人眼中,是十分卑劣行為,以霍英東的說法是「很臭、很丟架的事」,可惜他卻被捲入醜聞之中,兼且在葉北海等人的不斷要求下,他最終同意參與競投,但強調只能出最低價的三百萬,望能消除分餅者的嫌疑,又不會成功投得賭牌。

何鴻燊(中)入標前夕說服霍英東(左二)提高標價,結果勝出。

何鴻燊和霍英東投得賭牌後,為能順利在當地開辦賭場,經常與澳葡官員打交道。
多給萬七元奪賭牌
可是到入標前夕,事情又生變化。據霍英東的回憶錄透露,何鴻燊在入標之前親自找他討論,表示會提高投標價,但表明競投賭牌非為個人私利,標書將列明開賭的收益一成用作澳門公益用途,其餘悉數投資在澳門本土,令霍英東最終同意。事後證明,何鴻燊與霍英東都信守當年的承諾。
六一年十月,澳葡政府宣布新一輪賭牌的投標結果,以傅、高兩家為首的泰興公司標價為三百一十五萬元,而何鴻燊等的新財團則是三百一十六萬七千元,僅以一萬七千元的些微優勢,奪得為期八年的賭牌。
中標後,新財團六二年一月一日在新花園開辦首間賭場,而泰興在其他地方經營的賭場亦在同日停止運作,正式結束其壟斷澳門博彩業二十四年的歷史。
不過新財團投得賭牌不僅侵犯了原承辦商傅、高兩家族利益,還影響了寄生在賭場黑幫的利益,加上澳門地方勢力一向不喜歡外人插手當地事務,幾股勢力糾合一起,欲置新財團於死地,雙方爆發以死相搏的激烈鬥爭。
當時任澳督的馬濟時宣布以何鴻燊、葉漢為首的財團投得新賭牌後,翌日便有人警告何鴻燊放棄賭牌,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同一時間,葡國首都里斯本的政府海外部亦發出電報,提醒澳督小心處理賭牌,電文中更表示:「若真的將賭牌發給新公司,恐怕是澳門的末日。」顯示圍堵何鴻燊和葉漢的,不僅是澳門本土的惡勢力,甚至包括有能力影響葡國政府的猛人。
「我知呢個惡人係邊個,就係當年(五三年)逼我離開澳門的人。」何鴻燊多年後憶述經營博彩業之初困難時,仍不願說出該人名字,但這次他並沒屈服,誓死反抗。
敵對勢力見未能嚇退何鴻燊,於是請來澳門華人領袖何賢,轉達澳門本土勢力不滿新財團「撈過界」的信息,並提出八項警告,若何鴻燊堅持留在澳門,一切後果自負。
八項警告的前數條,是針對新公司着手開辦賭場的威嚇,包括「要令澳門原有的酒店停業,讓香港賭客無處棲身」、「要港澳客輪全部停航,令香港賭客『扒艇』過澳門」、「派乞兒每天坐在新賭場門口,令賭客望而卻步」、「要令澳門所有的私人樓宇,沒有一間敢租場地給新公司做賭場」、「出錢包起原來賭場的夥計和荷官,讓新賭場請不到有經驗的員工」,以及「不惜動用一切關係,無論在澳門還是里斯本,阻礙新公司履行賭牌合約」。

葉德利(中)答應葉漢(右)之邀合夥競投賭牌,並拉攏舅仔何鴻燊入局。

何鴻燊、葉德利(右一及右二)及霍英東(右五)三位澳娛大股東,私下也是好友,經常一起出席活動。
敵對人馬全面封殺
如果何鴻燊仍不就範,對方便會採用暴力,包括「向新賭場擲手榴彈,讓澳門雞犬不寧」,甚至「攞何鴻燊條命」。
對於澳門惡勢力挑釁,霍英東在其回憶錄中說:「澳門從來就是一個九反之地,戰後國民黨殘餘和中山一帶的『大天二』之類人物,紛紛逃到澳門;到五十年代初,內地反霸清匪的時候,那些『死唔去』的江湖人物又大量從珠江三角洲湧到澳門避難,並且帶來不少武器,澳門政府都怕了他們。」
不過曾被惡勢力迫退的何鴻燊,這次卻絕不甘心讓歷史重演,冒着生命危險也要與對方周旋,他向何賢說:「如果不是他(指當年逼走何鴻燊的人),換了別人,我可能知難而退,但他現在跟泰興的人同謀,企圖剿殺我們,我就絕不屈服。」
何鴻燊坐言起行,採用「以暴易暴」方式,保障個人安全,他透過葉漢在江湖上放出風聲:「如果何鴻燊被人打死,四十八小時內任何人能把兇手殺死,即可向何鴻燊委任的律師支取一百萬元酬勞。」
何鴻燊曾向人解釋:「要殺死我的恐嚇,其實沒甚麼可怕,第一未必能打得死我,即使真的取我性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自然會有人取他的狗命。他們不怕死,就嚟啦!」
澳門各路人馬雲集,為財而捨命殺人者大有人在,別說當年一百萬的「天文數字」獎賞,就算出一萬元,亦有不少人願意當殺手,攞命的威嚇自然消除。
銀彈反擊化危機
同樣,針對敵對人士聲稱會向賭場擲手榴彈的威嚇,新公司亦放風:「你掟一個手榴彈到我的賭場,我也會擲一個手榴彈到你開的酒店,每個代為回敬一個手榴彈的人士,可到新公司支取一萬元『辛苦費』。」
至於要讓澳門的酒店全部停業,以及令所有業主不敢租地方給新財團開賭,對方果然說得出做得到。
可幸天無絕人之路,泰興原本經營的花園賭場及其附設的愛都酒店,都是澳門政府物業,政府既然把賭場專營權轉授予何鴻燊,當然也應把酒店與賭場租給他;經何鴻燊和葉漢等人的爭取下,澳門政府同意將酒店和賭場轉租給新公司。
至於封殺新財團招聘荷官,由於泰興許多夥計原是跟葉漢出身,在葉的斡旋下,不少人轉投新公司,同時葉漢又大量招聘新人及加以訓練,結果新公司的第一間賭場「新花園娛樂場」,順利在六二年元旦日開業。期間對手雖曾出錢請來乞丐滋擾,但這些散兵游勇只會向錢看,新公司向他們派發小量金錢後,乞丐便自動離開。
不過惡勢力以炸船威脅,卻真的令所有港澳客輪一度停航,澳督馬濟時十分焦慮,限令新公司在指定時間內開通航班,否則收回賭牌。何鴻燊估計惡勢力只能令客輪短時間停航,只要其中一艘恢復服務,「海上封殺令」便不攻自破;他四十年代曾參與船務,並擁有「佛山號」客輪,後來他雖離開澳門,但仍是公司永遠董事,更重要是,該公司的總經理正是當年獲何鴻燊救離日寇虎口的梁昌。
透過梁昌的穿針引線,船務公司召開了緊急董事會議,會上何鴻燊陳述新財團投得賭牌後遭遇的困難,懇求各位董事幫手。
董事中有兩位德高望重人物,一位是香港大慈善家鄧肇堅爵士,另一位是何鴻燊父親的好友周竣年爵士,兩人從港澳交通運輸大局出發,力主通航,卒令半數以上的董事同意恢復正常航運服務。
佛山號重新開航,炸船的威脅也僅是唬人,澳門惡勢力還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炸船,其他船商見狀,亦紛紛恢復航班。

坊間盛傳葡京採用「鳥籠式」設計,目的是要困住賭客,不過何鴻燊多次否認酒店外形與風水有關。

葡京酒店由籌備到建築,何鴻燊(前排右二)事事親力親為。

戰勝惡勢力,澳娛順利運作後,何鴻燊等人即計劃興建當時澳門首間五星級酒店──葡京。
葡國政府終妥協
在何鴻燊與葉漢的努力下,敵對勢力的其中七項恐嚇被擺平,新花園賭場業務蒸蒸日上,但餘下的一項威脅,即阻撓新公司履行賭牌合約,卻整整糾纏了近一年才徹底解決。
由於對方獲得足以影響里斯本的有勢力人士撐腰,令新公司的賭牌合約批文遲遲未落實,新花園賭場被迫在無合約下「違法」經營,何鴻燊曾三次往葡國游說,都不得要領。
六二年底,原澳督馬濟時離任,由羅必信代替,何鴻燊立即約晤對方「摸底」,結果在驚濤駭浪中,換來柳暗花明的新局面。
何鴻燊約會新任澳督的安排,被敵對勢力查悉,安排了一場賄賂鬧劇,一名被稱「白頭佬」的政府中級官員,在會面期間突然出現,將一個載有一萬澳門元的公文袋擲在枱上,向新總督指稱何鴻燊企圖賄賂他。
羅必信聞言望向何鴻燊,幸好他急中生智,指該一萬元是新賭場捐給當局轉贈予慈善團體作公益用途,並解釋這可能只是大家語言溝通上的誤會;羅必信相信何鴻燊的說法。
「當時其實好驚,因賄賂公職人員要坐監,真係估唔到對方用這種邋遢招數。不過錯有錯着,我還要多謝白頭佬,因為他指證我行賄不被接納,證明新任總督未被惡勢力收買,我們新公司還有生存空間。」何鴻燊事後說。
果然,在何鴻燊等人多番游說下,里斯本最後終向新公司批出承辦澳門博彩業的合約,舊勢力的圍堵被全面瓦解。

新公司的賭牌雖由馬濟時(圖)拍板,但要延至下任澳督羅必信上場才獲批出合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