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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頁  > 專欄  > 精神食糧 2011 年 08 月 26 日

黃宗顯

精神科專科醫生,英國皇家精神科醫學院院士,香港精神科醫學院院士,大學兼職教師,曾任多份報刊專欄作家,每天工作要面對不少生命中的精神迷路人,也愛走出診症室,以文字分享杏林點滴,宣揚愛與關懷。 著有《還須心藥醫》和《情緒病診療室——破解人心的密碼》。 電郵地址: drwongchunghin@gmail.com

竊聽高峰會

那天,朋友小二坐在咖啡室內,聽着廣播的輕鬆爵士樂,翻閱着一本時裝雜誌,品嘗着一杯熱奶咖啡,看到窗外旺角鬧市中熙來攘往的人,自己則身處於一個有空調兼寧靜舒適的環境,真是其樂無窮。一刻間,坐在對面的中年男士突然高聲說了一個字的粗口,那突而其來的一聲,劃破了咖啡室內清新的氣氛,令一向淡定的小二也頓失方寸,使他全身一跳,手上熱騰騰的咖啡,從咖啡杯中濺出,弄污了他手上的雜誌和新簇簇的西裝,使他感到萬分憤怒。

接着,小二忙於以紙巾清潔身上和雜誌的咖啡漬,有點心急和不耐煩。此時,他從眼尾留意到那名講粗口的男士周圍的幾張桌,原來坐着的顧客們紛紛拿着他們的飲品和三文治蛋糕,離座走到遠離那焦點男士的地方,找新位子坐下,過程中也沒有多望那焦點男子。

小二的不滿,使他自然地怒視着那中年男士。那男子體形肥胖,眉毛異常濃密,臉上架着一副鑲着厚厚鏡片的黑框眼鏡,看來他有深度的近視;他雙耳又戴上了耳筒,耳筒的電線從他西裝的口袋裏出來,但看不清那線是駁上甚裝置;他的桌上沒有咖啡店的飲品,只放着一個有點像玩具的舊式「大哥大」,還有他手上的一份英文報紙。他身上的海藍色闊身西裝,跟他的白色西褲顯得十分不協調,也容易成為其他人的焦點。

那男子說完單字粗口後,沒有立刻靜下來,反而沒有間斷地繼續低聲說話,似乎是跟耳筒的另一方在電話上談個不停。男子留意到小二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便同樣地怒視着小二,對視了片刻後,男子終於對着小二大聲說:「望、望、望!你究竟望甚呀!你再望着我,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啊!」小二大膽地駁斥他道:「那你又為甚望着我呢?你不望我,又怎知道我望着你呢!」

男子聽到小二這番具挑戰性的回應,他的憤怒程度又升了幾級,他的臉色突然變紅,呼吸愈加急促,頃刻抓緊了拳頭,一下子擊向前面的桌上,英文報紙和「大哥大」一併掉到地上去,不料「大哥大」掉出了一個活塞,清水隨而從活塞口傾倒出來,弄濕了報紙和地毯。他突然又站起來,指着小二說:「你是否一直在偷聽我在高峰會的發言。竊聽國家機密,罪行嚴重!請等一會……」

男子又忽然收細聲音,轉向跟耳筒另一方的人說話:「報告總,本人身處危險地帶,正發現有人在竊聽,申請終止對話。」然後,他又緊緊地盯着小二,正在把手伸出來指着小二時,手不慎碰到免提耳筒的線,在口袋內的一端線容易地被拉出來了,最終被小二發現,男子的免提耳筒一直沒有接上電話或其他電子裝置。

那一刻,咖啡店職員挺身而出,把小二與男子分開,為熱滾滾的氣氛降温,職員也不幸被男士推了幾下。職員把男子帶到咖啡店的一個寧靜角落,也為他沖調了一杯冰凍的果汁沙冰,他又再次整理耳筒,恢復了他的「高峰會」,繼續自言自語。

明顯地,男子患上了精神病(Psychosis),又稱思覺失調,他的自言自語,可能是回應他的幻聽(Auditory Hallucination),亦即是他聽到而別人聽不到的聲音。有些這樣的患者,知道自己自言自語的情況嚴重,於是借助戴耳筒,讓別人以為自己正在用免提裝置講電話,以減少他人侵入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