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實版桃花源 城市規劃師 林筱魯
訪問林筱魯,只要他有空便行;但要在二澳訪問林筱魯,就要天時地利人和。天氣太熱、剛剛收割、大潮掩路,統統不能去,還得遷就他的立法會會期,所以,一個訪問,改期再改期。要去他的桃花源,就要有耐性。
作為城市規劃師,林筱魯從來都是一個有耐性的人,他與二澳的緣分,由那些年仍是通山跑的街童,行山路過桃花源,對那串水稻、那個山谷、那條河道,始終念念不忘開始。
十年前掀起復耕種米的念頭,他便想起二澳。只是昔日街童白了少年頭,當年的桃花源亦已荒廢,「那就由零開始好了。」花兩年時間才種出第一造二澳米,「希望做到一種商業模式,既可以保育,亦真正可以持續發展。」二澳,是林筱魯的桃花源,也是他的實驗場。

二澳是林筱魯的實驗場,也是他落實心中所想的舞台,十年人事,他說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晨早八點幾,約定林筱魯在東涌匯合,他親自揸車來迎接,「如果只我一人的話,多數由大澳徒步入去,一個小時便到,不過有時沿途看這看那,又有機會行個幾兩個鐘;我的同事多數踩單車,由大澳去二澳的路夠闊,踩單車無問題,不過大潮之後特別濕滑,這裏除了我,每個人都炒過車。」作為資深行山友,林筱魯一邊駕車一邊解釋,如數家珍。
林筱魯由東涌出發,以最快的方式入二澳都要駕車半小時到達大澳,再駁十分鐘小艇到二澳的小渡頭,上岸之後,還得徒步四十分鐘,行行重行行,足兩小時才到達二澳稻米田的所在地。「來這裏要看潮汐漲退,大潮時會浸過渡頭,要澗水才能上岸,其實之前已加高了渡頭,不過水來了,還是會浸。」
重新開發交通不便的偏遠山川,千難萬難,林筱魯說仍然值得,「單說沒用,親身來一趟,親眼看一次就會明白。」頂着艷陽,林信心十足的說。通往桃花源的路果然很美,渡頭上岸,是好行的石屎路,潮退下石屎路遠看都變了小橋流水,沿路一直走,不久便看到紅樹林,數十隻白鷺正在覓食,細心看淺水處,密密麻麻一粒粒的以為是小蟲,原來是正在產卵的小蟹,還有跳動的彈塗魚。
作為資深的城市規劃師,林筱魯同時也關注農村問題,早年在內地不同城市工作,走南闖北,甚至小試牛刀,在中山開辦實驗農場,但對香港的山水,仍然念念不忘,「香港始終是我的家,是有情意結,內地開農場你可以當一盤生意,但在香港就不同,希望做到一種商業模式,既可以保育,亦可以在不依賴政府的前提下持續發展。」
二澳是他的實驗場,也是他落實心中所想的舞台。事實上,林筱魯與二澳的緣分,近半世紀前已種下,「細個是頑童,成日周山跑,七十年代數不清去過這裏幾多次,那時仍有人住,和新界東北很不同,這裏有山谷有稻田,感覺似世外桃源。」他續說:「這裏分新舊村,最後一次見到村民是九三年,新村出面仍有士多,舊村則冧剩兩間屋。計劃來這裏復耕時,村民基本上已全部搬走,只有幾間屋的人,春秋二祭會回來拜祭。」
翻查資料,位於大嶼山西北的二澳村,六十年代仍有一千人,後來因為爆瘟疫,村民搬到新村,之後工業化經濟起飛,大部分人搬出市區,令二澳村逐漸荒廢。
十年前計劃重新開發,林筱魯花了兩年時間和村民溝通,又花了一年時間尋找水源、開田,一步一腳印。「荒廢了三十年的土地,每次入舊村,都要穿過大片蘆葦田,鎅到成身損。」頭三年最辛苦,要開發水利,因為路途遙遠,想搭個讓農夫休息的大棚,亦要預早儲木頭,以備不時之需。
凡事有兩面,是危也可以是機,二澳雖然交通不便,但林筱魯笑說不便也有好處,「巴士不可以開到門口,才可以保留到最天然的景色。」

選擇在二澳復耕,水源固然重要,用以運送物資的水陸兩路同樣重要。
復耕兩年 重視黃金稻田
「種米是我的不二之選,香港人好耐無種米。」難處是由零開始,好處也是由零開始,他坦承有理想也有計算,「改土需要一段時間,種得到和種得好是有分別的,二澳出產的米未必是最好食,但真正香港人種的米,是會有感情分,加上鄉郊有好多好好的旅遊資源,亦可以利用。」不過說到底,令他最開心的是得到村民肯定。
「復耕兩年,那時仲未有現在的規模,有次幾十個早已搬走的村民回來,說小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風景。」金黃色的稻田在風中搖曳,越過高山豁然開朗的平原,正是那串水稻那個山谷那條河道,讓他始終念念不忘。「這裏是不是很美?」坐在大棚喝着剛過濾山水的林筱魯說。

由開田到試耕,花了兩年,才種出第一造二澳米,作為復耕香港米的先行者,林筱魯說艱難但值得。
保育發展 不一定對立
母親經營涼茶舖,父親是茶樓掌櫃,四兄弟姊妹中排行最細,他的「筱」字取自涼茶舖寶號,「魯」是因為在魯班誕出生。現年六十一歲的林筱魯說,自小已是野孩子,喜歡通山跑,「父母都好自由,唯一對我的要求,是希望我可以讀專業科目,所以大學讀規劃,其實當時都不大清楚讀完可以做甚麼工作,只因喜歡地理科,覺得規劃和地理有關就是。」預科畢業後赴英讀大學,殊不知遇上社會運動,求學之路一波三折。
「八十年代初戴卓爾夫人上台,因為政策改變,香港留學生學費大幅增加,當時我是香港留英學生聯會的會長,四圍去做游說工作。」年少輕狂,沒甚麼比公平公義更重要,全情投入參與學生運動,加上健康問題,未畢業就要回港,努力工作儲了兩年錢,再到美國攻讀城市規劃,開始接觸大數據,回港後在港大讀碩士,八十年代任職顧問公司,香港經濟起飛,大江南北全世界跑,又積極參與不同公職,包括參與古諮會和市建局的工作,今年還晉身立法會,成為「資深的新丁議員」。
只是保育與發展,總是矛盾重重,二澳過去就曾爆出村民與行山人士的爭執,其後鬧至封村封路的風波。林筱魯任古諮會主席期間,就建築的歷史評級亦常有爭議,且又因市建局的背景而被攻擊。所以他晉身立法會後,第一時間公開表明不會加入政黨,保持獨立身份,「我做城市規劃,在專業成長的過程入面,其實無一刻是沒有爭拗的。」。
保育與發展的爭拗,固然無日無之,「你不滿我遮擋了你的景觀,我不滿你阻我出入,我的專業訓練,正是要和不同群體溝通,理解他們的想法,其實只要雙方肯坐低傾,就有機會找到解決的方法。」就如在二澳復耕,除了有時得因應潮汐「望天打卦」,還得面對外界對「重新發展」的種種質疑,林筱魯直言對指控也曾感到不開心,但明白爭拗有時是無可避免。
林筱魯認為,保育與發展不一定要對立,十年人事,就如在二澳復耕,他說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十年下來,部分最初鬧得最兇狠的,後來大家都成為朋友了。」

稻田旁有個實驗果園,負責種植的大叔與林筱魯老友鬼鬼。

四兄弟姊妹中排行最細,六十一歲的林筱魯說自小已是野孩子,喜歡通山跑。

稻田荒廢三十年,改土需時,林筱魯????認二澳出產的米未必最好食,但肯定最有感情。
讓二澳米可持續發展
去大澳本地遊,以至光顧有機店,不難發現二澳的農作產品,作為復耕種米的開荒牛,林筱魯指二澳現時約有十畝稻田,平均每畝可生產一百五十公斤穀,經去殼打磨製成白米,高峰期稻米出產佔本地米七成。
除了二澳米,林筱魯亦利用本地食材製成不同醬料,他形容是「有計算的傻勁」:「選擇做醬料,因為保質期較長,容易存放,這些亦是商業考慮。」
十年大計,讓二澳重生,他將復耕生產的稻米以至周邊的農作物,轉化成產品,在市場立足,又引入生態遊,讓市民理解農作物背後的故事。「十年來一直都在交學費,到今日仍未交完。」林筱魯苦笑着說。
生態遊不是本業,但或多或少可以補貼,早前因疫情暫停,對收入亦有影響,「如非疫情或可達收支平衡。」大環境下,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林筱魯的桃花源再偏僻,也躲不開疫情。

出席文化保育活動,作為城市規劃師,林筱魯同樣關注農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