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氣仙沼最後秋刀魚嗎？

雖然擠在日式超級市場的搶購人龍中，但我心底裏是來看多幾眼各色各樣的日本食品。我無本事把喜歡吃的都買回去，實在也不想這樣做，因為人的年壽有時而盡，食物亦然，一次過掃一堆回家，匆匆忙忙逼自己將之幹掉，這種吃法最沒意思。我寧願把某一些美味記憶冰封，偶爾翻出來在腦海中回味。

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不僅是日本人，全世界都會記住這天。一場九級大地震，引發了海嘯，也導致核電廠出事洩漏輻射，將日本東北部摧毀，重創整個日本。日本的食品須應付內需，還能照顧海外的需求嗎？即使恢復供應，輻射殘留的陰影很難消除。或許是杞人憂天，但現實中很多人寧可抱存疑的心態，所以搶現存的日本食品，因為這些都是震前出口來港的，最安全。

眼前有一堆來自青森的王林蘋果，挑了四個，慎而重之放進購物車。我曾經對自己說過，有生之年要再到青森，不僅為了青森的蘋果，還有青森的大自然景象，和那東西兩岸綿長的海岸線。可是，海嘯連青森也不放過，無情的海水不知將青森蹂躪到甚麼樣子，本來寧靜而完整的海岸線條，會回復從前的美態嗎？假如蘋果園的蘋果樹頂住了地動山搖和倒海排山，依然年年長出果子，但若干年後我應該還未能有平伏的心情來摘蘋果。現在看着手上四個青森甜美的蘋果，心頭酸起來。

來到另一個貨架前，看到「二夜干」三個字，不禁停下腳步，不是因為通常只見「一夜干」，而是因為產品來自氣仙沼市。電視播放出來的海嘯畫面，其中一個令人流淚的震撼場面，就是看着十米高的洶湧海水，頃刻將氣仙沼這個日本東北著名的漁港吞噬。

二夜干是兩條秋刀魚，除了用純米酒醃製之外，還用上了宮城縣的天然鹽。宮城，在「三一一」之後，可能變成歷史名詞，看到這個兩字，黯然神傷。再看食用限期，是三月十六日，以魚鮮醃物一般有約十日保質期計，這兩條秋刀魚應該在大海嘯前一星期才在氣仙沼享受過兩個晚上的涼風，然後好好被包裝付運出口來到香港。想到這裏，我把兩條秋刀魚放進購物車。它們或許是氣仙沼最後兩條秋刀魚。

現實很荒謬，人家國難當頭，我們卻在搶奶粉、搶鹽，想着「有得食好食」的心態！但是，荒謬正是世間事的寫照，否則上天沒有理由讓好端端生活在仙台、氣仙沼市的居民，死守在核電廠內的五十死士有這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