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上沒有平凡海魚
今年初到香港仔德興小廚吃晚飯,除了那隻琵琶鵝大開眼界之外,印象深刻還有一碟蒸魚。一般餐宴飯局,吃的多是「席頭魚」,即是一條可供約十人享用,而且多是石斑類,但那晚是由五條魚拼湊而成,當中四條是鱲魚,一條石狗公,都屬於手板大細的小魚。
是晚飯局主人平生不吃魚,據說是小時候吃魚鯁骨,這下刺痛成為終身陰影,吃豬吃牛吃羊,偏偏魚不沾唇,但奇在他是賣魚的,陰差陽錯與魚有非常勉強的半生緣,難得知道甚麼魚好吃。在席盡是識食之輩,而他竟然請飯店老闆去找小魚來招呼大家,可知都是魚味十足的野生貨色。
從前養殖業不發達也不先進,街市的魚都是漁民出海打回來的。小時候我家都是吃路邊攤販賤賣的一堆堆雜魚,這些上不到大檯無人要的魚毛,都不是活魚,但已覺得非常滋味。那晚德興老闆找來的小魚卻是條條蹦蹦跳,而掌火的廚子亦不負所託,蒸到剛剛好骨肉分離即收手,午夜夢迴,魚味仍徘徊在口腔之內。

就是這味道,上星期自己搞的飯局便定在德興,並且特別要求老闆也找一批細魚,事先說定哪種魚都可以,總之由老闆當天到魚市場挑選。當天下午,老闆來電說沒甚麼細魚可揀,何況我們三檯二十多人,兩人一條也要十多條,魚市場有細魚,但都已魂歸天國,不符合我要求鮮活的標準,若再找不到,問我是否接受大魚?忘記了休漁期在五月一日已開始,海魚很少,既然如此大魚都要啦!
傍晚抵達店子,老闆才剛找到一批七、八両重的生猛鱲魚,有些嘴裏還留下魚鈎。還記得幾年前行鹿頸,在沙頭角海邊看見魚工收網,網邊纏住一條不斷掙扎的黃腳鱲,見獵心喜,一口價五十元買下來,立即趕往大埔親友家打鱗劏肚清掉腸臟清蒸,吃在最鮮活時嘛。這晚老闆拉住魚絲提起鱲魚讓大家拍照,我已想像得出牠的味道。
每席兩條鱲魚八個人分享,在席最愛吃魚的少婦廚神真識食,把最後一根魚骨魚翅都吮得乾乾淨淨。世上沒有平凡海魚,計較的是鮮不鮮。當然,還要有識食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