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烏魚子的教訓

梁玳寧託人送來兩副台灣烏魚子,油潤得令人狂吞口水,未開封已勾起鹹香的回憶。想起來,的確很久沒有親自炮製烏魚子了。
多年前,執全港書報發行牛耳的德強兄邀約,到他在禮頓道的法國餐廳吃飯,以為可以大擦一頓法國菜,豈料一個法式海鮮拼盤之後,竟熱情地推介他熬了很多個鐘頭的蛇湯,然後開幾支靚紅酒,每人再奉上棕紅色薄薄幾片的寶貝,這幾片寶貝正是他從台灣帶回來的烏魚子。
每次到台灣,在機場的商店總見到真空包裝的烏魚子,但我從未動心。我一直以為,烏魚子與日本的明太子差不多吧,都是鹹鹹腥腥的魚春,似醃蘿蔔一樣,是送飯的配角。而且,烏魚子比博多或長崎出產的明太子貴得多,沒理由買這麼貴的東西送飯。當然,後來才明白烏魚子的矜貴,也知道很多好此道者不會用來送飯,只會用來送靚酒。
吃過德強兄幾片烏魚子後,心野起來,有一次到台灣大小金門採訪海峽兩岸的緊張局勢,因利乘便買了一瓶當地非常有名的高粱酒,返台北回港時,在機場買了一副頂級烏魚子。包裝上有說明,建議烏魚子以高粱酒抹幾分鐘,然後落鑊煎焙。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傾半瓶高粱浸透烏魚子半句鐘,務求將酒香盡迫入內,跟着細心地撕去包裹着的薄膜,然後切成半厘米厚的薄片,放到不黐底的易潔鑊內煎焙。
高粱酒果然香到不得了,初煎時已中人欲醉,鹹香味也攻鼻,這回還不大飽口福?結果是,酒香逐漸消散,燶味完全掩蓋鹹腥異香,平底易潔鑊上沒有一片完整的烏魚子,實際上是散晒!原來僅熟便要收火,才能保持軟熟,我煎焙得太耐,外層因受火太多而燒燶,而且焙得太乾導致一粒粒魚春失去黏連,更錯的是撕去外膜,令魚子失去依傍而最終散晒。面對一堆爛攤子,簡直失敗,只能怪自己對烏魚子的調製一知半解。受了教訓,日後只買預先已烤焙的即食烏魚子,但總覺得風味有所不及。
烏魚子給的教訓豈止於此,一人做事一人當,那次獨自把散晒的烏魚子全數吃下,卻可真受罪。原來一整副烏魚子根本不容一個人獨食,完全不關膽固醇的因素,而是六、七片油膩的烏魚子已令人開始有飽滯感,以為紅酒可以舒解一下,卻發現比拔蘭地更不如。起初還怪德強兄孤寒,只奉上三片,撞過板才知他一片好心。食,不僅炮製要講分寸,連吃入口都要有分寸,何況做人?
梁玳寧送的烏魚子比手掌還大,幸好剛有朋友自遠方來,炮製來送酒,無以尚之,只是想到工夫多,便皺眉頭了。